穿過心中的鏡子 – 熊宇個展 2011
熊宇在新作的表現中,充分展現兩個特點,一,古典氣韻,但卻不陷入古典繪畫的僵硬格局。二,他廷續過去就曾經嘗試過的舞臺情境氛圍,但卻讓劇情的視覺洋溢了呼吸感。
天使的形象,依然是熊宇創作的主綫,而他讓天使來到這個城市生活,照理講,這個故事的裁切點着實不是新鮮,尤其如果選擇的表達方式稍有誤差,很有可能走入傳統的中國寫實繪畫模式;例如, 那些描述民工的人物樣板化,往往祇能彰顯寫實繪畫功夫的透徹,未必能夠跳脫成為一個新視野。熊宇掐準了對於人物的新解釋點,同時也不願意讓作品陷入矯情,所以,他把視覺關注的焦點調回到古典繪畫的精致氛圍,但卻更突顯了當代藝術對於環境真實的情感記錄,成就出天使盡管經歷過生活錘楝,卻仍然能懷抱着沈靜的優雅。
熊宇一方面讓印象中不食人間煙光的天使,來到現實環境成為生活者,可是他仍然緊守住對於天使與人: 所應該持有的距離性。熊宇讓畫面的精細筆解與柔軟的色澤,鋪陳出一份就好像我們在欣賞古典人物畫作,從畫面的時空中感受到現實被拉開與記憶緩緩被動。熟悉熊宇藝術的人,應該都很清楚他相當擅長把畫中人物與現實空間做區隔,展現一種能夠超越現境的想像力。這樣的特質,在新世代藝術家裡是尋常的表述。因為,計算機,動漫,都提供了這樣的快捷方式。祇是,熊宇大量運用自己最為喜歡的繪畫表達,在筆觸的處理,細致淩駕了昔日作品當中的繁瑣性,你在看他的近作時,畫面所散發出來的緊密度,不再需要過度環境的鋪陳與雕琢,很直接就能看出了不同於人物畫作的新古典氣韻。
從一個真實的情境來講,我們或許都不那麼真確知道天使到底長怎麼樣。衹是,畫天使,可以視為一種謀生的技巧,相信天使,則是一種信仰。熊宇把天使這個角色放在生活裡,我想,那是因為現實環境給過他失望,但他也從來沒有因此對人失望過,對自己鬆懈了堅持。所以,天使會有牽制,會疲累,會。。。。祇是,我們畢竟也看到了熊宇的天使,並沒有逃離這個城市。而且,徹頭徹尾始終沈靜地迎擊著環境的喧嘩。
鄭乃銘
09年中國新世代逆轉勝藝術家代表
2009年對於熊宇來講,其實是相當糾葛的一年。尤其,在心理上。
但是,他卻在2009年的最后一個月,奮力出擊;在北京偏鋒畫廊以『Angel in City』
展覽回到競爭激烈的北京,受到的熱切矚目與肯定,一掃近年來晦晦暗暗的蜚短流長,非但愈加鞏固他在中國7080世代小天王之一的位置,也証明這位向來不時興與人交際;隻不斷透過創作來超越自己的新世代藝術家旺盛企圖心。
1975年出生在四川成都的熊宇,1997年開始在『走向新世紀』中國青年油畫展初展新
姿,2000年進入第九屆全國美展重慶展,2001年參加德國卡塞爾交流展『重慶辣椒』,2002年參加廣州全國美術學院油畫專業畢業生優秀作品展;並且與北京炎黃藝術館推出他首次個展『光之池』,2004年參加北京『新生代和后革命展』;第二次個展『溫暖的翅膀』於北京舉行,2005年北京『下一站卡通嗎?』與上海的『70藝術—市場改變中國的一代』,2006年進入北京主流畫廊環壁堂;並推出第三次個展『安靜的流逝』。2008年參加巴西聖保羅國家美術館的『中國:建構與解構』中國當代藝術邀請展;並在北京環壁堂發表創作經年的『塔羅』主題作品。2009年參加古巴哈瓦那雙年展、美國芝加哥文化中心的中國當代藝術近作展。
熊宇是中國藝術進入當代化之后,與畫廊維持常態性合作模式的新世代藝術家之一。這群70后的藝術家有個極為共通的特色,他們沒有過於僵化死板的文化包袱、同樣屬於大陸改革開放之后;很直接受到外來文化重擊的一代、對藝術創作有絕對性自我強烈性格、也是中國從現代跨入當代之后;第一批最能感受到藝術市場在成形的一群。這個世代的藝術家,不若后八九的那批藝術家,在中國境內有評論在學理與時代的支撐;在外則有外國畫廊與藏家的資金提早進入購藏行列。新世代藝術家身處在當代藝術進行式裡。歷史無法過早給予定位、市場又被賦予過多想象空間,使得這個世代的藝術家在發展的體質上,格外會受到外在環境的影響。不過,能夠被列入中國新世代的小天王榜單裡的藝術家,多數經歷過與畫廊有合約關系,他們更是中國境內畫廊所培植出來的第一代、最恪守合約精神的一群。這個基礎對於藝術家在對應市場游戲規則上,有著相當良性的心態養成,但因為這群新世代藝術家在初露萌芽之際,每個人對畫廊所帶來的經濟產值不一,使得藝術家盡管與畫廊維持合作倫理,但在合約期間所交付給畫廊的作品數、如何交付、外界雖然會有諸多想像,但事實隻存
在在雙方當事人心裡了。
70 80世代的小天王,在2007年就開始陸續遭遇到合約到期或換約的問題,表面上大家都還留在『原位』,但很多的規章與束限都有了鬆綁趨勢。環壁堂與熊宇維持平和的合作關系,直到2009年初才期滿。熊宇其實並沒有急切與任何境內或海外的畫廊進行信合作的談判,他潛心在成都繼續自己的新作,並且從本來的創作系統再抽出另一條較具生活性的創作;以黑白單色系為主調的設計性圖騰,可以透過粘著的雙方成為牆畫,產生類裝置的戲劇性空間氛圍。熊宇發表這個實驗,還在自己任教的四川大學美術館;(擁簇的人)與(飄過平原的風)刺激了這位創作力旺盛的藝術家,幾項設計性的創作也都在規劃與嘗試中。
熊宇在2009年底與北京偏鋒畫廊PIFO推出『Angel in City』展覽的成功,建立在所謂
『二一法則』。所謂的二是兩個基礎,一是熊宇所表現出來的輕古典新作韻味,已經與過去的作品有了不同語境;而是偏鋒畫廊PIFO是2009年北京氣勢與人氣竄燒得最厲害的一家畫廊,它可說是集眾多注目焦點於一身。這兩個基礎再加上所謂的一,指的則是熊宇背后有一個相當完整統籌規劃。從熊宇與環壁堂走完合約之后,熊宇被嚴格要求恪守半年期間隻以小號數作品參加主題展,不祭出大規格新作在任何一家私人空間;把亮相的唯一機會包留給PIFO。另外,從展場空間特意把作品量減少,以凸顯作品本身細膩的質感,再配合從熊宇作品裡頭抽取出來的古典花紋來作為引導牆面,改變展牆的色澤,讓空間在保有白盒子展場精神底下,也透露空間如何與藝術家作品發生更親密關系的對話性。至於,劉斌所設計的圖錄,更完全呼喚主題與作品的輕古典概念,整個展覽相當徹底落實幕后的規劃路線,讓這項展覽充分回到以藝術家的創作為基本訴求的最高前提,從看畫進入欣賞藝術的情境,不再一味趨附於商業畫廊隻是把畫挂上去的傳統概念。
2009年,7080世代的藝術家,受到金融海嘯的重擊,多數呈現偃旗息鼓的狀態,甚至許多展覽與合約都推延與解約,在每個藝術家所面對的處境皆一樣遭情形下,熊宇之所以會逆轉勝,關鍵因素是在於他自己對創作的不屑不怠,他的人格特質更是當中很大穩定點。熊宇在與畫廊合約尚未期滿之前,就開始調整心理准備面對各式順進與挫逆,但環境與人為變數到底不是他個人能掌控,他唯一能夠控制的就是對自己創作的堅持與渴望思創的心。因此,他的心理不受外在變化影響,也絲毫沒有放慢創作的節奏,對作品的信心,清晰的展覽規劃落點,給了合作的畫廊更充足力道,共同締造出2009年中國新世代藝術家雙贏局面。
讀熊宇:以畫天使為謀生;以信天使為信仰
熊宇,是在他的作品裡頭長大的。
2006年,熊宇有一件名為〈林中的肖像-2〉作品,這幅畫鮮少被評論拿出來談,可是,這件作品在熊宇【安靜的流逝】那個時期創作中,應該具備兩種不同的象征性:第一、類似水墨的韻染技法(這個技法在2009年新作中,更被他找到一個更融入古典主義風格的表現);第二、它可以視為熊宇的青春美少年時期的經典款代表。熊宇在畫面前景的白色繁花與背景植物的剪影處理上,都可以看到水墨的點、捺、洗的方式,使得空間不會因為植物枝枝干干的推移,顯出一股無端躁動。尤其,他在對於畫中人物的描寫,清澈無垢的眼神,象征著少年對於生命的毫無重力負擔與對未來的全然無慮。熊宇的這幅作品,徹底把生命根本毫無碰觸社會的經驗,經由人物的眼神與場景的章法布局,輕快演繹出來。
2009年,在一件名為〈工作者〉作品,熊宇則已經不再讓外界找到或嗅著過去那股飄逸夢幻的生命氛圍。熊宇在這幅〈工作者〉的油畫裡,首先;色彩的鋪陳已經不再有著昔日單純的黑白主調,他讓畫面主角的衣服有了不同顏色,同時也把空間做了改變。主角走出以前習慣沉溺的樹林、水湄,置身在工廠的某個室內空間中,環境很明顯看出有一種局促性的壓迫感,主角手中握著一隻鐵鍬,衣服的高領拉到蓋住口鼻,低垂的大盤面,讓主角的臉隻露出一雙眼睛。如果注意看的話,則會看出熊宇不再賦予畫中人物那無垢的眼神,取而代之是一雙略含憂郁、欲語還休的雙眸。
我嘗試把這兩件作品放在一起閱讀,發現熊宇從〈林中的肖像-2〉到〈工作者〉,就好像是走出了踏在雲端、毫無所謂的理直氣壯位置;雙腳結結實實踩在土地上,開始感受著的生活所帶來各式起起落落。
盡管如此,我倒不認為說,熊宇在2009年的新作系列,已經讓畫中人物飽嘗滄桑,充滿著社會的愛欲糾葛。我卻覺得,在這次的新作裡面,熊宇已經在自己的創作思想領域中,逐漸加入自己對於社會的心理體認與責任投射,這份體認表現得隱諱而不是浮夸;相對就出現一股細膩的身段虛虛實實對映著,感覺較諸於昔日他的創作,近期的作品有了比較濃郁戲劇情節,而不再隻讓畫面參透出寧靜的氣韻。
這種緩續性的轉變,其實是有著相當基礎的脈絡可察覺。熊宇在【安靜的流逝】階段,他的創作建立在自我的想象延伸。那個時期的作品,多數的人會把他的創作拿來置入一個通泛的70后動漫風格大帽底下。這個說法,我曾經大表不以為然。原因在於,文化與生活的慣性,當然是可以拿來作為多數社會行為的參考值,但卻不能全然概括。熊宇,顯然就是屬於這個例子。熊宇在那個時期的創作,觸擊的是個人生活的一種反射與映照。他的生活與工作都在成都,他的家庭本來就單純而和暖,對他而言,生活;或者擴充一點來說,生命;合該就像一條安逸的河流。而且,是一條隱匿於重重森林中的細水流。因此,他架構出他藝術主軸中的人物定調,也就是大家所看到有雙翅膀的天使。在傳統定義裡,天使,總是無塵無垢、總是靜謐沉寧。祂們的臉上,不會反映出太多的情欲與貪嗔。至於,那雙始終沒有收起來的翅膀,則意味著人對於自由渴望的宿命心理。因此,我把【安靜的流逝】這個時間段的創作,定階在年輕男生對於青春的夢幻與對美好的憧憬,情愫隱約而清淡,翅膀,則被拿來視為少年不願意過度被束縛;隨時都能退離現場的自我本位,而這個系列也是熊宇藝術創作的首階代表。
2007年的【塔羅】系列,則是被我拿來歸納出跨出成長另一個階段性表征。【塔羅】可以被拿來視為熊宇對現境一種不確定的觀視態度。當生命從一個懵懵懂懂階段踏入一個比較實際的場域裡,很自然就會對於擺在面前的選擇,有著過多的遲疑與徨惑;甚或至對未來感到畏懼。在我的觀感中,熊宇透過【塔羅】這個主題創作,其實也就在於爬梳自己內心對於現實的觀察,就好像真實的生活中,當一個人遭遇難以抉擇的情況時,往往會寄托於算命或問卜。而事實上,塔羅牌是在剖析一個人對於現境的思與念,進而為當事人建構自信。所以,我將熊宇這個階段的【塔羅】主題創作,定階在自我發掘的延伸,也等於是為熊宇下個階段的創作,埋下基礎的鋪墊工作。
從自我想象的延伸到自我發掘,2009年,熊宇的創作出現了比較大的改變。我將這個時期熊宇的創作,定位在生活意識抬頭的階段。熊宇讓畫面的人物,第一、不再有著過去趨向夢幻的神情,熊宇開始讓人物加入所謂社會角色的辨識符號;他讓人物的穿著與其它小配件的加襯,牽引出人物的工作(或生活)的身分。第二、性別已經愈見鮮明,不再像過去多數是以中性模樣來作表現。第三、熊宇把他的人物帶離了傳統郁郁樹林或河流,現實環境的工作空間或生活場所成為這些人物主要駐留場域。假設,過去熊宇所賦予人物塑料般的黑衣、水林的空間,是他所建構出來的保護色。那麼,近作所呈現出來的情境,則完全脫除這些保護色彩。熊宇,還是眷戀著他作品中的天使角色,隻是,天使已經在這個城市,挺身觸擊生活的紛紛擾擾,不再閃躲在安逸的環境裡、不再害怕潔白的翅膀會被弄臟。
熊宇在創作表現上的嘗試,當然與這些年在工作與生活所逐漸累聚的經驗、感受有關。2008年四川大地震,最明顯是改變四川人對待生活、對待自己的態度。原本安靜的生活,因為一陣天搖地動,把所有已經實現、即將實現,甚至是還處於筑夢階段的夢想,徹底推向地表,化成塵土飛揚。熊宇看著環境本來的常規,突然都變形、扭曲,而生命脆弱到毫無反抗與招架余地。來自大環境不可預期的變動、家人健康出現警訊,這些提醒了熊宇;生命與生活不可能永遠一成不變。再者,這幾年隨著不同地區展覽活動,熊宇的視野因此拓寬,心;自然也跟著打開。而在學校的工作,從一開始的百廢待舉到后來學生的加入,熊宇從單純的藝術創作者到藝術管理與組織者,人際的廣度是拉開,同時也讓他有機會見解到人際深度的層次與多變,這些在生活中照理是極為清淺的內容,但對熊宇來講都是一段過程;一段不同於他昔日沉靜生活的經驗。
生活裡點點滴滴的改變,再加上,熊宇在近一年來,也同時嘗試不同於架上繪畫的創作型態,就好像手中抓穩了一條寬厚的主線,往前丟洒出去,則會出現疾速往前飛竄出去的不同支線,這些多元化的創作型態切換,一如熊宇著迷於電玩,在速度與不同游戲內容裡面,這位70后的藝術家展現新世代年輕人充分融入不同體制與環境的塑性。可是,我個人覺得,熊宇這段經驗的轉折,讓他有個機會去審思自己在架上繪畫表現的新可能空間,使得他即便還是選擇人物來作為表達體裁,在近作的整體氛圍陳述上,他已經把自己從過去的創作體質上做了調變,同時也從古典繪畫精神框架裡,賦予更有思辯空間的當代能量。
熊宇在新作的表現中,充分展現兩個特點,一、古典氣韻,但卻不陷入古典繪畫的僵硬格局。二、他延續過去就曾經嘗試過的舞台情境氛圍,但卻讓劇情的視覺洋溢了呼吸感。
天使的形象,依然是熊宇創作的主線,而他讓天使來到這個城市生活,照理講,這個的故事裁切點著實不是新鮮,尤其如果選擇的表達方式稍有誤差,很有可能走入傳統的中國寫實繪畫模式;例如,那些描述民工的人物樣板化,往往隻能彰顯寫實繪畫功夫的透徹,未必能夠跳脫成為一個新視野。熊宇掐准了對於人物的新解釋點,同時也不願意讓作品陷入矯情,所以,他把視覺關注的焦點調回到古典繪畫的肖像畫精神范疇,並且以自己擅長的人物書寫語體,重新解剖了古典繪畫的慣性,讓新作一方面能保留古典繪畫的精致氛圍,但卻更突顯了當代藝術對於環境真實的情感記錄,把時間與空間經由錯弄迭置,教回憶在畫面裡潺潺流動,成就出天使盡管經歷過生活錘煉,卻仍然能懷抱著沉靜的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