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藝術家: 申亮訪談
在西方當代藝術界,中國50、60年代的藝術家們常以一種嘲諷、批判、反思歷史的形象而出現,表現出強烈的“中國特點”和沉重的歷史責任感。而較年輕一代的藝術家們,由於社會環境和個人心理的雙重變化,便呈現出新的藝術特點。
“Becoming”——四位70年代生的中國當代藝術家群展,08年5月3日在美國洛杉磯的DF2畫廊開幕。仇曉飛、申亮、李繼開和陳可在“Becoming”中展現了各自的成長歷程和變化,而又因其四人的藝術共性和個性,“Becoming”便具有雙重的暗喻指向: 既是指藝術家們對童年生活的回憶和探索成長后變化的生活這一過程,也是指整個中國和世界在藝術家們眼中發生的急速銳變,反映在作品上,便是獨立個性的突出和對往日的緬懷。
尚端:你們1970年后出生的藝術家與60年代,50年代出生的藝術家有什麼不同?
申亮(以下簡稱申):我們70年代出生的有一種承上啟下的作用。上一代他們的歷史責任感很強, 他們的題材和方式上都很“大”,很“較勁”。從他們的題目中就可以看到:象“大家庭”,“大批判”。 這種歷史責任感在我們的作品中就比較淡一些。我們沒有特意追求有中國特點的藝術。我們更注重自然源發的感情和想法,自己的獨立性,個人對社會的責任感。我們的題材的個性化更強。比如懷舊題材,有許多人畫,但我們每人的針對性不同。如果把懷舊題材當個大蛋糕,每一塊的味道都不一樣:有的人是政治味道;有人是童年時光的味道…… 我畫的與我童年時的個人經歷沒有直接關系,但是與大都數人的童年時代的公同經歷有關。我畫的小人書,鉛筆盒都不是我的,是我現在收藏來的。
尚端:你的這些作品是怎麼創作出來的?
申:說來話長。
我在2003年從學校畢業前,對當代藝術不了解。上學時沒有自己的思想,沒有和生活聯系的創作內容,對外面的世界也不關心。 每天做習作,練技法。當我畢業時,心情特別焦躁,覺得自己沒有自己的專長和特點。我需要讓自己靜下來,找到自己的定位。 我就挑了戲曲這個冷門,照著電視上的戲劇小人天天大格放大地畫,象念佛經似的。大大小小一畫就畫了2年多。漸漸的我的心境平和多了也增強了創作的自信心。
有一天,我拿一個速寫本勾戲曲人物,我就想既然我可以在速寫本上畫,我可不可以在,比如說,書皮上畫哪?或鉛筆盒上哪?我能不能把戲曲人物轉變成一種涂鴉符號,借此表達其它的內容。之后我慢慢開始在我的畫面上涂鴉其他的東西,比如飛機,大炮,男男女女…… 以前認為畫是很神聖的東西:畫完后,應當干干淨淨,不得亂碰。這種意識弄得我很緊張。涂鴉改變了我對作品的態度。我感覺輕鬆多了。懷舊的題材正好合適我對污濁顏色的口味。那種尋找,發現和重新定義舊的被人遺忘的東西給我一種考古的感覺,讓埋沒的價值重見天日。我花了大量的時間從幾千幾百本小人書,鉛筆盒裡挑出與我視覺上和感覺上能產生共鳴的圖來取材。
尚端:中國社會的不穩定和變化對你的作品的影響看來是很大的。
申:不太有影響。 年長的藝術家的作品政治性和事實性很強, 它們的歷史價值是不可遺忘的。 我更注意藝術的本質, 比如手工性。我的畫的當代感不是直接地從反映時事上表現出來的,而是通過文字和涂鴉的符號含蓄地與當代的現實聯系起來。
尚端:你對那些藝術家比較崇敬?
申:我比較跳動。一開始比較喜歡夫羅易德,是因為從3畫室出來的嘛。后來是安迪沃霍兒,直到畢業后才聽說裡西特。我欣賞裡西特倡導的不斷變化的精神。以前的大師們花一輩子的時間探討新的技巧,語言。裡西特並不關心語言的探討。他更注重內容和觀念的變化。
尚端:你覺得你在藝術創作上現在走到哪一階段了?
申:我還在尋找我的定位的過程中。但這是個令我滿意的過程。我嘗試了許多方式和語言,但我不想把自己在這其中束縛起來。語言和形式是為作品的內容服務的。我的發展是個順其自然的過程:車到山前必有路。我的突破是我日積月累地探索的結果。
尚端:你的生活之中最頭痛的問題是什麼?與你的藝術創作有沒有矛盾?還是二者相處和諧?
申:兩者之間還是比較和諧的。 我是經不起大起大浮的。平和自然對我的創作和生活都很重要。人不能太跟自己較勁。現在的社會發展節奏這末快,名利和金錢的誘惑很大,我更需要平和的心態去工作和生活。我有個和睦的家庭,這是我幸福和諧的來源。也是我創作的動力和源泉。如果我的家庭有什麼變故,我的藝術一定會受到影響。
尚端:你認為中國傳統繪畫有繼續發展下去的希望嗎?
申:如果我們不把水墨當成一種媒介的話,傳統繪畫的前景會很渺茫。傳統繪畫自古以來是士大夫,文人墨客的游戲。他們可以花幾年的時間去研究一個筆觸,他們已經把技巧琢磨到及至。我們當代人無法再在技巧和方式上登峰造極了。
童顏悟跡
知道申亮的藝術已有很長時間,無論從最初電視屏幕上模糊的戲曲人物,還是到后來有時代陳跡感的小人書,他的藝術總是帶給人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與千回百轉的親切,那似乎是對遙遠過去的追憶,抑或是對現世生活的觀照。在其作品前,我可以駐足良久,潛意識裡自己被拖進那曾有的單純歲月。
痕跡感語境呈現—這是我對申亮作品的第一感受。他用一種讓人感動的痕跡表現,演繹了一幅幅精彩的畫面。這種痕跡將過去與現在串連起來,它作為時間的物質呈現在觸碰心靈的一霎那,將靈魂加以淨化。格式塔學派主張一種記憶的痕跡說,認為知覺事物時,活躍的神經過程能以被壓抑的形式,作為痕跡存在。而回憶就是痕跡的復活,反之,痕跡亦可使記憶得以復活,二者互為作用。
痕跡感與聯想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事物,而作品中的痕跡感,又於當時的時空中,凸現了兒童想象力的無限延伸,看似無厘頭的堆砌,其實質是一種原生狀態的自由馳騁,沒有被過多地教化,沒有被“文明”思想所侵蝕,一切都以一種本能的情緒去涵蓋。這種孕於痕跡感中的聯想情結,在其產生的過程中,就服務於那種單純以至真的痕跡語言。
“尋找和發現的感覺”是作者自身對其作品觀念意味的解讀。藝術家在一種尋覓之中,介入了現代社會的信息。被忽視的昔日價值再次得以提煉,這種被忽視的價值體系一直闌珊於現代社會的燈火背后,是否在驀然回首之際將之再現?這是藝術家所思考的,也是其所付諸行動的。
藝術創作是一種過程,而作品的最后完成往往是一個結果,但是在申亮的作品中,觀者所看到的是一種時間的延續、空間的過渡,儼然一種過程的時空雙重再現。這就是藝術家的可推崇之處。“結果”在申亮的筆下,成為一種過程的巧妙組合,在這種組合中,應對著凝練精彩的技法語言。
中國式符號語言”的運用是申亮作品的典型特征。在此類符號之中,作者又加入了調侃的因素,使得整體的格調呈現出一種現代性的色彩,同時跳動的筆觸更彰顯了流動的氣息,致使畫面生機勃勃,這就顛覆了以復制品為題材藝術創作的普遍氣候,而開始以新的面貌示人。
藝術一旦跨越時空,那麼其感召力將剝離一切表象的束縛,再現那本生的狀態。申亮用自己的藝術語言來銘記被遺忘的價值,把握一種原生態的情感與幻想的空間,再以一種現代的眼光加以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