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言蜜語 ─ 區凱琳的繪畫
區凱琳是本土年青畫家中,繪畫的資歷較深的少數。自就讀於(香港賽馬會)體藝中時得到良好的繪畫和美術訓練,在(香港中文)大學藝術系時亦一直專注繪畫,她的繪畫功力自然是本地少數能與國內附中出生的繪畫系畢業生的相比。
區氏以往作品風格已多樣,但亦可粗略分類為早期的具象和細緻的描繪;大三時的注重筆觸、媒材和作畫方法;由畢業時至碩士班初期的符號化抽象元素及畫面內空間佈局;直至碩士畢業展中清楚表現她發展至成熟的個人圖像和符號系統。註1筆者縱然如些將區氏風格簡化為一直線發展,但認為其風格和媒材運用上仍是多變。
筆者認為風格不定並不是純然由於創作段上的年青,實是當代繪畫文化中的一個普遍現象。相對西方當代例子如David Salle到Sigmar Polke 和Gerhard Richter等,本地的繪畫創作亦有風格不定的現象。除區氏的作品以圖(畫)像化為本,從具象/寫實到抽象/符號間變化,林東鵬亦如是的在作品形式具多面向─組合式畫幅和併合的圖像;張立衡不時動用各大小尺寸畫幅構為一組畫作。他們作品中外面的視覺風格是多變,反之在作畫上對媒材的敏感度或專注卻是有著明確的持續性。相對於張立衡的輕薄塗抹(從以往的塑膠彩到近年的水彩)和林東鵬的木料與炭墨色的配合,區氏的創作中經常使用雕刻的手法,把原有的色彩剔走以提供多一種顏色和提高扁平畫面的層次,為色彩和層次提供雙重的對相─凹凸、底面。
對於區氏的過往作品,筆者自以為從西方藝術中的現代主義美學(特別是Clement Greenberg)的幾個基本點子中理解─繪畫物料的可「塑」性(physical feasbility),畫面的高度扁平但富層次(flatness),藉物料、繪畫方法和圖像所展現作畫過程中的時間性。純以個別獨立作品而言,區氏過往以薄塗筆觸保留刪去的圖像和在畫幅上淺浮雕式的雕琢兩種繪畫風格只出現在展覽的少數作品中,反之,仿如兒童畫的畫風和刻意使用手帕則是這次作品系列的最明顯的特質。
是次展覽題為「甜言蜜語」,正如(場內播放的)錄影訪問中區氏強調,情侶間和女性心中的「甜言」和「蜜語」都是她要在這次展出作品表達的中心。
比較過往作品,文字相對於圖像成為這次作品系列中的重要元素。2001年後開始攻讀碩士時,區氏的重複圖像和方塊形畫面佈局,也許可以理解為流露出書寫的意象的,而文字的使用亦在早期作品如《我的學習(一)》(2000)、《追月》(2003)和《無題(2003)》(2003)已見端倪。這次區氏把詞句直接入畫:把元代管道昇的《我儂詞》及其夫趙孟頫的《春思》全篇入畫,並引林夕填的《暗湧》和林振強填的《愛不完》中的詞句。如此,區氏為作品向讀者提供了「閱讀」畫作的切入點,以古今曲詞代替以往的個人符號系統,提高了作品的親切感。
別於細緻圖像和精巧(畫面)肌理的特質,這次的作品都是以兒童畫般的粗糙筆法來繪畫圖像。相對於謝炎安作品中粗糙筆觸和艷麗色彩所交織出的暴力感,區氏畫作依然流露女性的溫文和詩意的氣氛。相對於碩士生時期以色塊分割矩形空間,一系列小畫幅註2中都貼上平伏的花紋手帕,作為一種明確的女性意象之除,亦構成畫中畫的空間安排。畫作中的文字多數寫於手帕之外,亦多是短句,亦有像「留白」(只留下背景底色)的空間安排(除了作品《我儂詞─手機》),文字與圖像間明顯是隱約的文學性和意象式的聯繫。於是一種對中國山水畫形式的挪用多於圖文字的繪本格式的觀點由此而生,使筆者將手帕外的畫面空間聯想成中國書畫中的裱拓後的上下空白處(天、地),於是手帕之內是畫蕊,文字變成題跋。
依展覽簡介,這系列的創作乃原於受元代趙孟頫妻管道昇的《我儂詞》感動而作。像羅蘭巴特對《少年維特的煩惱》的解構式閱讀,區氏以圖文結合的畫作表達自己解讀《我儂詞》的筆記,藉城市生活下愛情故事中常見的場景或元素,如(雙人)沙發、(香)煙、(手提)電話等圖像回應《我儂詞》中有關泥、水、衾等意象,亦讓引用的歌詞和古詞註3作為畫和展覽的註腳,提供作品的文本脈絡,既提高了作品可「讀」性,亦間接引導觀眾進入「解讀(作品)」遊戲之內。
這點正好與現時於藝術中心二樓(二樓原作)展出的劉學成個人展覽「詩前想後」相呼應。註4劉學成從小愛好京劇;區凱琳閱讀文學之除亦有寫詩註5,兩者對中國古文學的引用,同樣在創作上表現文人/文藝氣質,屬於重視思辯性和觀念性創作的本土青年藝術家之外的少數。
筆者認為「甜言蜜語」中這系列的畫作,與其說是區氏在碩士作品系列後的形式上突破,不如說是回歸到她日常便於紀錄創作意念的筆記簿。註6當然我們或許要待到十月下旬區氏在中央圖書館所展出的另一系列新作,才能更全面的發現區氏的創作新面貌和脈絡。
另外,筆者覺得區凱琳(是次作品)和蘇敏怡一樣,兩者都是透過(大眾)共同經驗如:戀愛故事、過往的曲詞和街道來「回味」自己的私人體驗。區凱琳在展覽中的自白說:「回憶……讓自己或朋友在當中自得其樂,自我陶醉,容許自己忘掉當下責任。即使你或我真正倚靠的,只有自己的回憶和憧憬,亦不必再因此而懼怕。」,恰恰與蘇氏同樣在回憶「過去」之時,流露了對當下和未來的無力或無意「下注」。
跋 筆者有幸於展覽佈展剛完成後的「即時預展」先睹為快,但本文乃在成於草率之間,亦限於筆者文字力弱,未有對畫作與曲詞的關係作詳細分析,亦無意揭示畫者對「甜言」、「蜜語」和「愛情」欲表達或筆者所能解讀的訊息,還望讀者親自參觀,以感受之。錄影訪問中一段,區凱琳背後一橫幅作品上以像素(pixel)字體造成「不如重新開始」的字句,彷彿是源於某一曲詞,我腦內即時閃起卻無法揮去《春光乍洩》中何寶榮的一句:「不如我哋從頭嚟過呀」。期望此畫作會在中央圖書館內展出。